妖物語

　　印章封著黑色鞭子、水神封在台灣、炎帝和黃帝、不周山的千年……這樣解釋好像哪裡怪怪的？曙民的心思懸在方才所見字句，拿在手中的湯匙無意識地攪著海之冰。
　　已經習慣曙民這樣的璞主，無視她的詭異舉止繼續吃冰。
　　雖然說「一白遮三醜」，但也得先看是什麼長相。

　　璞主天生好動，使得她一直維持著小麥膚色無法變白，但是她很懂得打扮自己，反而讓缺點轉為優點。即使她只是坐著吃冰而已，依然能吸引店內眾人的目光。
　　相較之下，一向討厭出門的曙民膚色極白卻疏於裝扮。頂著一頭毫無特色的純黑短髮，加上一副大到遮住近半張臉的深藍膠框眼鏡。坐在璞主旁邊的她，完全被人忽略。

　　已經習慣這種情況的曙民，專心地盯著剛才抄的資料沉思。太過專注的她，絲毫沒察覺到周圍環境的變化。

　　一個身穿天藍短洋裝的少女走進店裡，喧譁嘈雜的人們瞬間安靜下來。

　　長髮如墨色錦緞披在身後，整齊的程度就像剛從美髮沙龍保養好出來一般。媲美時裝模特兒的高挑身形，即使只穿普通棉布洋裝和平底塑膠涼鞋，依然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少女的表情吧！

　　冷厲如刃的眼神與抿成一直線的脣，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如果她肯笑一下，想必會迷倒更多人。

　　少女似乎是這裡的熟客。老闆娘一看到她，立刻手腳麻利地做出二十人份的冰給她。從進店裡開始，少女始終一語不發。
　　端著像座小山的冰，少女無視其他男客刻意騰出的空位，筆直朝曙民那桌走去。
　　連男孩子拿都會覺得吃力的刨冰山，少女卻十分平穩的單手托著。直到放到桌上為止，半點餡料都沒掉出來。
　　準備坐下吃冰的少女，重重跌坐到椅子上，頭垂的極低。

　　沉浸在自己思緒的曙民，被少女發出的巨響嚇到回神：「嗚啊，妳沒事吧？」
　　抬起頭，少女露出融化冰雪的溫柔微笑：「吾無恙。」

　　哇啊——！難得一見的氣質美女吔！曙民呆呆望向少女，只差嘴角沒滴口水。對於少女面前的刨冰山，她倒也不太在意。反正女孩子本來就有兩個胃，少女的甜食胃大概是橡膠做的吧！
　　眼看曙民的口水快要滴到碗中，璞主用手肘撞一下她的側腰。手中還拿著湯匙的她，匙裡的冰全灑在筆記本上。

　　「艾璞主！我真的會被妳害死！」從口袋掏出面紙去吸本子上的冰水，終究還是慢了一步。中性筆墨水暈開一大片，根本看不出原本是寫什麼：「重要的資料沒了啦！」

　　在享用刨冰的少女，被曙民的動作挑起好奇心。稍微傾身向前探看，和善表情於看到曙民筆記內容時消失。

　　「《梧隱誌匣》！汝騰此書所欲為何？」雖然少女沒有特意板起臉來，依然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啊？我是因為……」曙民還在考慮如何回答，璞主搶先頂嘴回去：「要問問題也該客氣一點吧！而且妳還沒有自我介紹，太失禮了吧！」
　　「吾乃觀……」少女像突然醒悟到什麼，硬是煞住剛起頭的自我介紹。頓了幾秒後，她才生硬地開口：「我叫……何玉三。」
　　神經很大條的曙民，沒在意她的遲疑：「我叫史曙民，台北人。會抄那本書是因為我寫小說要用，是不是犯到什麼禁忌？」
　　「妳……不知道《梧隱誌匣》是什麼書？」玉三狐疑地打量曙民。她的視線在曙民身上溜了一圈，最後突兀地停在曙民的斜後方：「人鬼殊途，陰陽兩隔。汝留戀陽世，是禍非福。」


　　果然有問題！璞主暗中警戒。剛看見玉三時，她就覺得玉三或許是同路人。只是她不知道，有哪個平地人的神明喜歡吃冰。擔心地望向曙民，當事人渾然不覺自己是問題焦點，邊吃著海之冰邊一臉無辜地瞅著玉三。

　　「也罷，人各有命。」玉三聳聳肩，拿起湯匙繼續吃冰。

　　瞧她沒再深談，璞主稍微放下心中大石。小民要煩的事已經夠多了，要是這個平地人神明再說什麼奇怪的話，我絕對跟她拼了！
　　話題結束，三人又開始沉默地吃冰。比起其他桌的熱絡，曙民這桌根本就是低氣壓罩頂。
　　如果只是不說話的情況，曙民早就已經習慣了；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讓她覺得坐立難安。
　　不說話的玉三，進食速度是先前的三倍。二十人份的刨冰山，轉眼就被清空見底。

　　媽呀！她的胃太猛了吧！曙民知道這麼做很失禮，可是視線還是忍不住從玉三的臉往下移。胸部起伏比她大就算了，連那個裝了二十人份刨冰的腰也比她纖細是怎樣！
　　已經吃完冰的玉三，依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一手托著下巴，明亮大眼直盯著曙民不放。仔細觀察她的眼睛，會發現理應是深褐偏黑的眼瞳，不可思議地散發金黃光澤！

　　可惜身處困窘情緒中的曙民並沒注意到。為了化解尷尬氣氛，曙民開始沒話找話聊：「不好意思，我能不能請問一下。《梧隱誌匣》抄了會怎麼樣嗎？」
　　「妳會抄寫此書，必是與它有緣。護好謄本，莫再流傳。」玉三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文言用詞比例又提高了，視線在曙民臉上繞一圈後再開口：「手伸出來。」

　　雖然不知玉三在想什麼，但只要別再像先前那樣氣氛僵到不行就好。曙民依言伸出左手，玉三卻不悅地蹙起細眉：「男左女右。」
　　「喔！對不起。」曙民放下湯匙，將右手放到桌面。

　　執起曙民的手，玉三認真端詳她的掌心。修長手指在她掌心畫著，指尖與皮膚摩擦的搔癢感，讓她忍不住笑出來。
　　有些惱怒她的輕浮態度，玉三瞪了她一眼。
　　即使玉三沒說任何話，光用眼神和態度就足以讓她笑不出來。

　　「汝，近有水厄，遠有天劫。親緣淡薄，輔星極盛。如是男命，必為九五之尊；惜為女命，太過剛強。唔……」玉三露出困惑的表情，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般，研究起她的手相：「汝命極奇。陰陽相混，福禍相倚。既是得道飛昇，亦復魂飛魄散。或許汝與岱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