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語

　　幽暗的古戰場中，未得解脫的怨靈徘徊著。這是姬家的封地，用來作為處刑場。因為在這個國家，人殺人都不一定會死罪了，何況是累積千年怨念的惡靈。


　　理應沒有生人的禁地，卻有一個小女孩在哭泣。

　　「哥哥……妹妹好怕……快來救我……」

　　白嫩臉蛋上沾著污泥，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她，小心地躲過無頭士兵行列。沒有穿鞋子的腳，被地上的碎石子扎出傷口。即使她很努力閃躲著那些奇怪的「人」，她身上的生氣和血液還是將他們招來。


　　『人……』

　　『姬家的人……』


　　不是從口中，而是從被開膛破肚或被割喉的傷口中擠出的聲音，陰冷而滿是恨意。

　　知道來者不善的小女孩，立刻拔足狂奔。

　　一個小女孩，怎麼可能跑得過沒有軀體的鬼魂。何況，這個地方早就被姬家設了迷魂陣。任她再怎麼努力跑，也不可能跑出古戰場。

　　被一條泛著綠光的繩索絆倒，放棄希望的她閉上眼睛。不可以說出來，不然連哥哥都會被拖進來。


　　從小她就看得到這些非人存在，但也依循家規對他們視而不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什麼，為什麼會被關進處刑場。當無名女僕和惡意折磨她都能忍受，但是這次，她沒辦法讓自己不怨。

　　「姬……筱……芹……」跌倒時不小心咬破的嘴脣只要稍微一動就會痛，但是她的怨恨已經凌駕在痛楚之上。雖然名義上她是姬家的人，但是她從來沒機會學習姬家的咒術。所有人對她又恨又怕，除了哥哥。


　　想到唯一會對她好，也是唯一會叫她妹妹的人，她心中像被揪住般的疼痛。她少數會的簡易咒術，全都是哥哥教她的。

　　只是哥哥沒想到，她對於咒術的理解能力遠超過所有人的預測。


　　對不起，哥哥。鹹澀血液在口中流動，她聚精會神的想著將她丟進這裡的人：「過來。」

　　另一個女孩從天上掉下來，手裡還拿著桃木劍。

　　「死丫頭，妳竟然敢對我下咒！」被召來的姬筱芹一把抓住小女孩烏黑長髮提起來。只顧著找她麻煩的姬筱芹，完全沒注意到背後的危機。


　　一把綠光瑩然的長矛，不流半滴血的穿過姬筱芹胸口。

　　「筱芹小姐，我一個人死太孤單了。」因勞動而粗糙有力的手，緊緊抓住桃木劍：「妳來陪我吧！」

　　「哼！我才不會那麼容易就被這等邪靈殺死！」奪不回桃木劍的姬筱芹鬆開她的頭髮，反手就打了背後的怨靈一掌。

　　悲鳴一聲，那個怨靈當下就被打的魂飛魄散。

　　「是嗎？」她不合時宜的嬌笑出聲，即使滿臉髒污，依舊散發驚人的艷麗氣息。

　　隨著她的笑聲遠颺，怨靈們變得更加強大。

　　來不及阻止她的姬筱芹，恨恨的刺出桃木劍：「我今天就先把妳這個孽種殺了以正家風！」


　　「擋路。」冷冷淡淡的少女嗓音響起，姬筱芹瞬間消失無蹤。

　　說話的是個穿著藍色洋裝的美麗少女。那套衣服她是認得的，也是今天這件事的禍端。誓蘭學園蒼萌院的制服，姬筱芹夢想穿上卻沒獲得入學資格的制服。

　　原本為在她們身邊的怨靈，因少女的出現而驚恐退避。從沒看過這樣景象的小女孩，臉上失去笑意。


　　「妳知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冰霜似的問話口氣，配上少女的容姿卻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搖頭，被少女魅惑的她失去語言能力。

　　「那好，我只說一次。」混合無聊與無可奈何的開口：「姬旦制禮作樂，到妳的先祖才滅朝。妳是目前唯一回到姬家當代表的人，所以該叫『禮音』。自己說一次！」

　　「姬……禮音……」順從地說出這個陌生的名字，話語出口的剎那，她感覺到自己好像得到了什麼。

　　「走吧，去找那個老好人考去。」拉起小女孩，少女熟門熟路的往外走。

　　「姐姐，妳叫什麼名字？」禮音怯生生的問。

　　「我？姓癸、姓時也姓蘇，名奼。妳覺得該叫我什麼？」即使她沒有說明是什麼字，那幾個字卻自動在禮音心中排出正確順序：「姐姐叫蘇奼癸還是時奼癸？」

　　「都可以。」禮音繞了半天的路，奼癸一下就走出去了。


　　「妹妹！」

　　「伯邑哥哥！」

　　顧不得會弄髒衣服，姬伯邑抱起禮音檢查：「有沒有哪裡受傷？」

　　「沒有。」忍著被陰氣侵蝕的不適，禮音向他微微一笑。

　　「好個一笑傾城，迷的讓人連禮數都忘了吶！」奼癸有點尖酸的挖苦著。纖手一拂，禮音身上的髒污傷口全好了。

　　「蘇小姐，伯邑失禮了。」放下禮音，姬伯邑向奼癸拱手作揖：「多謝蘇小姐對舍妹的救命之恩，伯邑感激不盡。」

　　「這些繁文褥節就免了！反正這也只是在替姐姐還債。一命換一命，姐姐不欠你什麼了。」受不了似的擺擺手，奼癸不冷不熱的丟出一枚炸彈：「不過，我也把名字歸還給她了。回去記得通知你們家老頭，她是貨真價實的『湦裔』傳人－－姬宮禮音。她只是暫時回你們姬家當代表，別欺人太甚。」

　　姬伯邑先是一愣，隨後開心的下拜：「多謝蘇小姐大恩大德！伯邑終生不忘！」

　　「得了，你們家老頭應該已經聽到你未婚妻哭訴了，再拜只怕多生事端。我先走了，跟姬老頭說我破了他的陣法，不服氣儘管來找我。」毫無徵兆的，奼癸消失在兩人面前。

　　從他們對話中聽出端倪的禮音想問問題，不過姬伯邑向她搖了搖頭。


　　那年，禮音六歲、姬筱芹十四歲、姬伯邑十九歲。沒人知道，那個神秘魅人的蘇奼癸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