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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吃的……我會吃得乾乾淨淨的……不要擔心……不要走……」


  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訊號不良的收音機。反而是影像,清晰到像直接烙印在腦中一樣。


  彎如鐮刀的下弦月,映出她哭泣的臉。他張口想要安慰她,但卻忘記要說什麼。

  他只知道那句拯救她的話語很傷人,但無論他會多懊悔都得告訴她。


  他必須告訴她——



  「……來了!太陽要曬到屁股啦!」她溫柔的嗓音伴隨煎培根的香氣,沁入他的夢中。原本要脫口說出的夢話,也被逐漸清醒的神識瓦解。


  他昏昏沉沉地起床盥洗,腦子裡還在回想剛被他遺忘的夢。

  只是他也沒有想多久,貼在浴室門對面的便利貼就吸走他的注意。


  「給明天的我:
         要幫晚夏開店當服務生,還要幫忙進貨。
         我叫陳俊行。
         池晚夏是我老婆,這個不可以忘掉。」


  看著自己昨天寫的留言,他露出苦笑。

  裡面只有寫三件事,但他就忘記老婆的名字了。

  要跟晚夏說嗎?他思索著。自從他得到這個怪病之後,晚夏常在他不注意時躲起來哭。幾次被他撞見,她也是匆匆忙忙地抹去眼淚。

  他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但卻無法為她做什麼。他去去的記憶太零散且沒有共通性,連有沒有看過醫生都沒印象。

  如果真要讓她開心,那就讓遺忘的速度慢點吧!他對著紙條苦笑。或是乾脆趁還有印象的時候離開……


  強烈的劇痛襲來,彷彿腦袋裡有一隻獅子要刨開他的頭蓋骨逃脫。

  受不了這種折磨的他,用頭大力撞牆,以疼攻疼。


  當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滿臉是血的坐在浴室門口,手裡還拿著昨天寫的紙條。


  嘖!又發作了嗎?知道自己大概怎麼回想也想不起剛才發生的事,他認命的回去洗掉臉上血跡順便治療傷口。


  「俊,你又發作了嗎?」晚夏的聲音突然冒出來,讓他差點把整罐雙氧水都倒在臉上。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晚夏,像是做壞事被捉到的小孩一樣。


  沒有多說什麼,晚夏只是默默接過東西替他處理傷口。

  看著大腹便便的晚夏,他心中升起疑惑。晚夏之前肚子有那麼大嗎?


  「你今天不要去店裡了,我自己可以進貨的。」晚夏的話打斷他的思緒:「不行!妳是孕婦,怎麼可以讓妳搬重的東西。」


  不管晚夏怎麼說,他還是跟著她到店裡去。

  他一邊搬著冷凍牛肉,一邊慶幸自己忘記她開什麼店但還是跟來了。

  雖然只是間涮涮鍋店,但進貨要搬的東西依舊多的可以。


  在他東西搬得差不多要到內場時,儲藏室卻傳出手機鈴聲。


  奇怪?是誰把手機丟在儲藏室的?循聲走進儲藏室,他在角落撿到一隻手機。

  螢幕顯示上百通未接來電,他抵不住好奇心解鎖查看;那些未接來電全出自同一組號碼,似乎對方有急事要找手機的主人。

  正當他考慮要不要拿出去問時,手機又響了。


  按下通話鍵,他想問對方這隻手機的主人是誰以便歸還:「喂?」


  「俊行!」電話另一頭是名女子。說也起怪,他光聽聲音腦中便浮起一個女人的臉。即使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還是認定那張臉就是在和他說話的人。


  「我是,請問您是?」他禮貌性的詢問,卻讓對方暴怒大罵:「陳俊行!你這個死沒良心的東西居然還問我是誰!我知道了!你是怕你老婆知道對不對?讓你老婆過來跟公司說你車禍死了也只是要躲我對不對?不要以為我把孩子拿了就沒證據。告訴你,我手上有DNA鑑定報告!等我找到你老婆,我看你們離不離婚……」


  下意識的切斷電話,他的頭又痛了。


  這次,他腦中的獅子自由了。

  他的確死於車禍,而且是在他陪外遇對象拿掉孩子的那天晚上。


  一陣天旋地轉,他失去意識。



  「……為什麼又失敗了呢?我明明很努力了啊……一定是又漏掉什麼……」


  晚夏的啜泣聲喚醒他。

  睜開眼睛,他看到肚子大的驚人的晚夏。他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俊,對不起吵醒你了。」胡亂用手背擦去眼淚,晚夏向他道歉:「上次也是這樣,我真是笨手笨腳。」


  上次?這是怎麼回事?


  「我原本以為巫時都大師是在騙我,但是你真的被生下來了。」晚夏拿起連骨頭都能砍斷的大菜刀,緩緩向他走來。


  「大概是我的手續有瑕疵吧?你老是會忘記過去,然後想起你死掉的事。」一手溫柔摩挲著肚子,晚夏看起來並不讓他覺得害怕:「雖然懷著你忘掉的記憶很重、把你整個人吃掉的時候感覺我好像瘋子、生下你的時候很痛。可是只要你還能留在我身邊,這些我都可以忍受。就算……你每次失去記憶都是先從我的名字開始忘記也沒關係。」


  「對不起,因為頭要最後吃,你可能要稍微忍耐一下。」晚夏怯怯地舉起菜刀,揮動時卻非常俐落。


  痛是在所難免,但是心比身體更痛。

  晚夏是個好太太,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是他自己不知滿足,和公司同事發生不倫關係。

  那天晚上,他本來想跟晚夏提離婚的事。

  他沒有想要跟外遇對象在一起,但也覺得對不起晚夏。


  如果他能說話,他想跟晚夏說「對不起,我愛妳。」還有「不要再讓我復活了,妳該過著沒有我的幸福日子。」


  可惜,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拚命記住眼前的景象,希望下次被晚夏生下來時,能夠記住一點什麼。


  「我會把你吃得乾乾淨淨的,然後在下一個滿月把你生下來。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他看著晚夏肢解他的身體,一口一口吃下去。

  窗外蒼白的下弦月,看起來與他上次被吃時一樣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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