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語

　　祝融本是炎帝繼承者，可是他在繼位前已經打算全族歸順黃帝。共工是順位晚於祝融的炎帝繼承者，自然不服祝融的決定，炎帝一族因而分兩派。
　　雖然共工有炎帝玉璽，但炎帝一族本來就是火之一族。身為水神的共工，不可能打贏火神祝融。結果戰敗的共工毀掉不周山，想引大水淹沒世界。
　　原本保持中立的女媧，被共工的行為激怒。補天完畢後，她便和黃帝聯手拿下共工氏族，打算將他們全體流放，族長共工及其家人則另設天牢封印。想要找適合的流放地，黃帝為此傷透腦筋。

　　南蠻已經用來流放蚩尤部族，把共工氏族也放去是自找麻煩。如果說把他們全殺了以圖省事的話，又會得罪造人的女媧。共工的最大敗筆就是要把所有人淹死，黃帝自然不會重蹈覆轍。

　　蓬萊、方壺、岱嶼這三座深藏在無底洞「歸墟」內的海外仙山，因為共工滅世洪水的影響，岱嶼仙山受到損傷。
　　得到這個消息，黃帝將岱嶼自歸墟移出，安放在荒海。共工一族全被放逐到北方，而共工一家被女媧封進岱嶼。並由五位龍神看管。跟「啟新諸神」在一起的敖雪就是岱嶼守護神，同時也是封印的主要掌管者。


　　想起這些不亞於人類的古神糾葛，曙民就覺得心灰意冷。
　　本來以為要是成神升仙便不會有煩惱，沒想到連神都那麼複雜。現在曙民也莫名其妙地捲入神的戰爭，讓她對於人生更加茫然。

　　萬善祠派來打理他們生活的大嬸，恭恭敬敬地請他們出來吃晚餐。

　　走進飯廳，圓紅木桌上擺著七副碗筷。除了曙民他們四人之外，大嬸也為三個神明準備餐具。
　　華胥和娑伽羅都理所當然地接受大嬸的好意，雖然沒有實體的他們也不用進食。反倒是平常任性刁鑽的流水，有很短一瞬間露出侷促不安的表情。

　　習慣觀察他人的曙民，當然看見她的表情變化。即使看到了，流水的行事作風也讓曙民不敢多問。
　　金三把曙民遇到的怪事告訴玉三。越聽到後來，玉三的表情益發嚴肅。

　　「喂！」玉三失禮地用筷子指向璞主：「抓走妳的那個人名號叫什麼？」
　　「喂什麼喂！我有名字你是不會叫喔！死人妖！」一直想找人吵架的璞主，逮著機會便開火。

　　眼看情況不對，坐在他們中間的曙民和金三立刻出來緩頰。

　　「林夏毓是『魍魎委員長』。」已經聽璞主說過整件事經過的曙民，一邊拉住璞主衣袖一邊回答玉三。
　　「『魍魎委員長』。」玉三不以為然的冷笑一聲，說話也用回台語：「連魔神仔都招來用，他們是在走什麼正道！」
　　「笨小孩！講國語啦！」怕又再因語言問題而起爭執的金三，用手肘撞一下玉三提醒他。

　　玉三撇了撇嘴角，擺明就是要繼續用台語說話的樣子。但在姊姊眼神警告下，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改變用語。

　　「我不確定他們用什麼邪法，但是依我們有的資訊推斷，他們不是用水鬼抓交替就是用魍魎把妳迷到深山再『處理』掉。」玉三說得雲淡風輕，曙民卻是聽的膽顫心驚：「至於『西北雨』應該是他們邪法的一部分，這幾天的異象八成是受到邪法影響。」
　　「那我要怎麼防範？」回憶起差點被淹死的可怕經驗，曙民的背立刻發麻。
　　「他們不是正法，沒施完我也不知實際上是哪一類的術。這幾天妳待在屋裡別亂跑，有人喊妳、拍妳肩膀也別回應，還有別穿紅衣服。」簡單交代兩句話，吃飽飯的玉三板著臉走出飯廳。
　　「笨小孩想事情都是那個樣，妳別放在心上。」看到曙民不安的目送玉山離開，金三拍拍她手背溫聲安慰。

　　就算有兩神兩人保護，曙民還是覺得不安，因恐懼而發麻的背一直沒有恢復。
　　原因無他。雖然其他人都聽得見雨中的鬼哭聲，卻沒人聽到那首詭譎的「西北雨」及應童謠而出現的魚腥味、鑼鼓聲……
　　既然玉三都特別交代過注意事項，曙民也不會到處亂跑。

　　外頭的雨勢轉小，可是腥味和噪音卻越來越大聲。被吵到受不了的曙民，想說乾脆上去頂樓透個氣。只是到處都找不到雨傘，她退而求其次的坐在頂樓門檻看雨。

　　行蹤飄忽不定的流水佇立在綿密雨幕中，在她周圍有許多穿著不像現代服飾的鬼魂漂浮聚集。鬼魂有的浮腫、有的腐爛，面容較清楚的，無一不用怨恨神情瞪視流水。
　　『我知道你們恨我。』望著鬼魂們，流水的表情有些複雜：『我也沒想過，他們會為了封印我而不擇手段。但這些年，你們保護這裡還被祭拜，算是犧牲的有價值了。封印惡神、守護鄉里，現在他們還把水藏儀式視為很重要的祭典活動。比起共工氏背負罵名，真的好太多了。』

　　咦？水藏也和流水有關嗎？小時候在雲林長大的曙民，對於水藏的由來也知道一些，印象中是要紀念清朝時期因水災與瘟疫喪生的人。只是到後來漸漸轉變成另一種地方上的超度儀式，有錢人家可以自己辦「牽水藏」。聽了流水的話，她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大。

　　『清朝那次洪水瘟疫之災，大概是用來加強姜流水封印。』得知曙民的心思，華胥簡單地說出推斷：『人的意念很奇妙，可強可弱。集萬人之念做封印，的確能封住姜流水這種等級的神。』
　　「可是這樣不就是要人犧牲了嗎？」看著流水和鬼魂們，曙民覺得恐懼。鬼魂本身就是曙民會害怕的對象。對於天界為了封印流水所使用的手段，她亦感到不寒而慄。人……真的那麼沒有價值嗎？

　　『是啊！姬家人為了禁錮我而違背天德，真是正氣凜然啊！』流水不知何時來到曙民面前，身後還有鬼魂試圖攻擊她。
　　下意識地往旁邊移過去。怕鬼的曙民想離她遠一點，卻沒注意到自己已經離開屋子遮蔽的範圍。


　　「新娘子要出嫁了！」以尖銳刺耳聲音怪叫的，是四個古代童裝打扮、手提草編籃子的紅衣小孩。


　　『小光！』華胥飛身擋在曙民面前：『快退回屋裡！』
　　僅會基本護身法術的曙民，依言往樓梯間跑去。不過那群怪異的紅衣小孩動作更快，她才剛轉身，便有兩個紅衣小孩瞬間移動到她面前。
　　紅衣小孩們從籃子裡抓了一把東西往外撒。鉛灰粉末呈拋物線散開，在場的所有人多少都有沾到一些。

　　看著眼前說台語的紅衣小孩，認出她們聲音的曙民，覺得背後有股寒意自腳底向上延伸。是她們！童謠是她們唱的！


　　「西北雨直直落，鯽仔魚欲娶某。鮕鮐兄拍鑼鼓，媒人婆仔土虱嫂。日頭暗揣無路，趕緊來火金姑。做好心來照路，西北雨直直落。西北雨直直落，鯽仔魚欲娶某。鮕鮐兄拍鑼鼓，媒人婆仔土虱嫂。日頭暗揣無路，趕緊來火金姑。做好心來照路，西北雨直直落……」


　　「西北雨」童謠被她們不換氣的以怪腔怪調持續唱著，變得萬分詭異。聲波互相震盪、干擾、彈射，讓它不只是難以入耳可以形容。
　　被粉末沾身的眾人，驚覺身體完全動不了！
　　鑼鼓聲從遠方傳來，濃厚魚腥味搶先飄到眾人的呼吸之間。

　　『魚怪的邪氣！居然隱藏的那麼好！』奉命守在曙民身邊的娑伽羅，臉色蒼白地望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