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詠芃是白威廷的戀人。
  
  他們相遇在露天廣場。
  
  以原木製作的小提琴演奏樂曲的白威廷,在一群電子樂器演奏家之中格外顯眼。雖然說是業餘演奏家的假日表演聚會,但他演奏水準精湛,完全超過業餘程度。
  即使他閉著眼睛,俊秀容貌依舊令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他無論是琴藝、長相或是衣著樂器所顯現出的財力均是上上之選,身邊自然圍繞著一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性。詠芃只是靜靜聽完他演奏便離去,卻不知道自己的背影成為白威廷眼中最特別的畫面。
  
  在她第八次聽完白威廷的演奏轉身欲離去時,白威廷主動上前和她搭訕。
  
  不如他人所猜測的轟轟烈烈,他們像普通情侶一樣的在幾次約會之後開始交往。即使他是國際知名的科學家與音樂家的獨生子,也沒造成他們交往上的問題。
  
  他唯一的逆鱗是白正宸,只要一提到那個被稱為「被機械之神所愛」的父親,即便是詠芃也會被他擺臉色。
  
  「那傢伙想見妳。」即使他沒明說,詠芃還是立刻明白是誰想見自己。
  
  雖然知道白威廷不開心,但是能見到將科技走向目前這樣不只是用「便利」可以形容的功臣,她還是感到興奮雀躍。
  
  「只是去看那個傢伙而已,有那麼值得高興嗎?」白威廷悶悶的說著,有些孩子氣的嘟囔:「都已經跟妳說那傢伙現在是什麼德性了。」
  
  她微微苦笑。白威廷什麼都好,就是在價值觀想法上和她有些不合。不過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她也就不強求了。
  
  如她所想,白正宸位於政府特別設立、專供國家研究員集中居住的房子,完全就是最新科技的集中區。
  
  最讓她驚訝的,莫過於白正宸本人。
  
  「妳就是詠芃嗎?」白正宸用像是白威廷大十歲的模樣向她微笑:「我是小威的爸爸,突然邀請妳來我們家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妳的行程?」
  
  面對白正宸溫文有禮的詢問,她自然不會說什麼壞話。尤其是在和白正宸聊天過之後,她更加確定沒告訴白正宸,白威廷所謂「有急事要處理」只是不想和白正宸相處的真相是對的。
  
  這次奇特的會面,讓詠芃重新認識白正宸。
  
  從新聞媒體的資訊來看,他是一個卓越的科學家與發明家,連詠芃的人工輔腦也是他研發出來的。
  
  但從白威廷的說詞去看,只會覺得他是為了研究而連妻兒都會丟到一邊的工作狂。
  
  實際跟他接觸之後,詠芃發現他其實是個溫柔內斂的人。當初他會從純學理研究的科學家跨足醫療實務領域,也是為了治療妻子的病。只是人的能力終究有限,沒想到卻也因此造成白威廷對他的不諒解。
  
  時間在兩人天南地北的閒聊中流逝。直到家務機器人前來詢問詠芃是否留下來用餐時,詠芃才發現自己跟白正宸已經聊了一個下午。
  
  「妳晚餐要和別人有約嗎?」白正宸問她道:「如果不急著回去的話,要不要品嚐看看法蒂瑪的廚藝?」
  
  詠芃看著他刻意不做出人類外貌的家務機器人,有點懷疑法蒂瑪的手藝。正在思考要如何婉拒的詠芃,不經意和他視線相對。
  
  雖然白正宸沒有主動開口,但詠芃從他眉宇間看出一股淡淡寂寞氣息。那張和白威廷相似但更為成熟的臉,令她不自覺的想多看幾眼。
  
  「對不起,我今天跟人家約好了。」平常跟人交際時總能順暢說出的善意謊言,此刻卻在舌尖凝滯。勉為其難的說出拒絕之後,詠芃卻因著他眼底的孤單而補上一句:「下次來的時候,我會先把時間空出來的。」
  
  沒來由地,她覺得心中滑過一種無以名狀的感覺。她突然間決定下週在來看白正宸,為了那個笑容。
  
  
  最初只是因為禮貌與好奇心而前去拜訪,後來卻開始變成最期待的邀約。她想盡辦法拉白威廷一起去見白正宸,即使白威廷為了這件事而有怨言;但是看到白正宸欣喜的表情,她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只是她沒想到,白威廷不管多麼愛她,總會有極限。何況身為獨生子的白威廷,被心懷愧疚的白正宸慣出自我本位的少爺脾氣。
  
  「今天我們不去看那傢伙。」連商量都沒有,白威廷直接替她做決定。
  
  「為什麼?」她皺眉瞪他:「法蒂瑪已經幫我們買好食材,不去的話那些東西都浪費了啊!」
  「那又如何?反正那傢伙也不會在乎這點錢。」白威廷撇撇嘴角,話題一轉反問起她:「為什麼妳老是花時間在那傢伙身上?我才是妳男朋友吧!」
  
  「他很寂寞啊!為什麼你都不願意原諒他?」她氣憤的甩開跟他交握的手:「你不去沒關係,我自己去!」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生氣。一想到每次他們離開時,白正宸不捨的眼神她就覺得心被什麼揪住一樣。可以呼吸,但是一直覺得悶悶的;不會想哭,但鼻子總是隱約泛酸。
  
  當她來到白正宸的住處門口時,看到法蒂瑪困惑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她想離開,法蒂瑪卻已經回頭通報:「先生,今天只有詠芃來訪。」
  
  白正宸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熟悉的笑容讓她想要留下來。
  
  定定地看著白正宸的眼眸,她鼓起勇氣問道:「今天只有我來。你會不會因為兒子沒來,就不歡迎兒子的女朋友?」
  
  「怎麼會呢?就算妳不是小威的女朋友,我也會把妳當成朋友的。」白正宸原本伸手似乎想摸她的頭,可是還沒碰到她的頭,就像意識到什麼而縮回手:「請進。」
  
  太快轉身的白正宸,沒看到她因為那句「朋友」而有了表情變化。
  
  或許是因為白正宸看起來像白威廷的哥哥大於像爸爸,詠芃也就沒有完全把他當成「男朋友的爸爸」來看。所以當白正宸說他們是朋友時,她心中莫名的感到悸動與欣喜,但是又有一點點不滿足。
  
  少了白威廷在旁邊,已經很熟的兩人還是度過了愉快的下午。
  
  從此之後,即使沒有白威廷的陪伴,詠芃還是時常跑來和白正宸見面。
  
  不知不覺中,詠芃喊白正宸「伯父」的次數越來越少,待在白正宸那裡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但是,詠芃和白威廷的冷戰卻一直沒結束。
  
  詠芃不是不喜歡白威廷,可是白威廷的小孩脾氣卻一再消磨掉她的耐性。詠芃一直包容著、等待磨合完成。
  
  和白威廷極其相似的白正宸,因為際遇而多出了一股成熟穩重。
  
  當詠芃發現到自己不再期待「要是白威廷能像白正宸一樣」時,已經太遲了。
  
  她……已經對白正宸動心了……
  
  明知道他們沒有結果,可是詠芃對他的感情已經在一次又一次的見面裡,緩慢而穩定的沁入心中。就算有辦法,她也不想將這份感情拔除。
  
  即使是飲鴆止渴,她還是選擇繼續下去。直到,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的那天。
  
  已經不需要先跟法蒂瑪預約,白正宸已經在警備系統裡設下她的通行資訊。當她走進大廳時,卻看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威……你怎麼來了?」面對久別的男朋友,她沒有欣喜也沒有心虛。
  
  看著白威廷與白正宸相似的臉,她卻沒有像是看到白正宸時的心跳加速。
  
  感覺……像是看到一陣子沒見到面的朋友一樣。
  
  「這是我家,我不什麼不能來?」白威廷刻意強調「我家」二字,眼睛緊盯著他們看,像是要從他們之間找到什麼蛛絲馬跡:「妳什麼時候跟這傢伙這麼熟了?連要進來都不需要法蒂瑪帶路。」
  
  「小威,你是不是誤會了?」面對白威廷的質疑,白正宸率先替她回答:「小芃知道我早就死了。」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但是親口聽白正宸說出來時,她還是覺得心如刀絞。
  就算她不是白威廷的女朋友、即使白正宸的妻子已經逝去多年,他們還是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她的臉失去血色。即使她極力維持平靜模樣,白威廷還是看出有問題了。
  
  「那為什麼她陪我這個男朋友的時間比陪你這個死人久?」幾乎是滿懷惡意的開口,白威廷像是看仇人一樣的看著白正宸:「因為你死了,媽一直鬱鬱寡歡。就算你留下這些機器有什麼用?她寧可少活那幾年和你在一起,也不想跟你做出來的擬真投影跟思考模擬程式生活!」
  
  「你已經帶走媽所有的愛了,現在還要搶走我的女朋友嗎?」
  
  白正宸的臉上第一次失去笑容。
  
  最初只是好奇死後還能繼續研究發明出新理論跟科技產品的科學家是什麼模樣,但是後來卻已經不是好奇能夠掩飾了。
  
  即使知道這只是利用科技所存留下來的幽靈,長期相處下來,詠芃早就把白正宸當成活人看待。所以她能理解白威廷母親因愛而產生的悲傷,也明白為何白正宸會刻意不把法蒂瑪賦予完整的人類外形。
  她一直不願意面對事實,無法像白威廷一樣理性的拒絕回到這裡、拒絕把由影像和程式組成的「白正宸」當成人類。
  
  不間斷地來到只有她一個人類的房子,對著幻影說話,她陷入一場從開始就絕無希望的感情中。
  
  「小威,我……」白正宸才開口,強烈地震毫無預警的出現:「法蒂瑪,保護他們!」
  
  被白威廷抱住的她,和白威廷一同被法蒂瑪張開的的強化金屬翅膀保護。
  掙脫不開的她,只能看著白正宸的身影開始消散。
  
  地震停止,法蒂瑪收起翅膀上樓檢查損害情形。帶回來的,卻是令她心碎的消息:「先生的系統只能再撐三分鐘。」
  
  『看來極限要到了……』白正宸看了一眼逐漸化為光點的身體,抬頭對白威廷說道:『小威,對不起。我不是好爸爸,但我真的很愛你們。就是因為知道我活不久了,才想盡辦法要在死後繼續陪在你們身邊。沒想到造成你們的困擾……』
  
  白威廷神色複雜的看著白正宸,緊抿唇瓣不發一語。
  
  她衝到白正宸面前,想拉住他的手卻停在半空:「這裡這麼多科學家在,可以修好的對吧?」
  
  『設計圖跟程式在我做完時就全部銷毀了。』白正宸深深地看著她,眼中帶有依戀。
  
  
  
  『如果我……還活著……也許我會……』
  
  
  
  ---
  
  總算寫出來了,不過為什麼感覺不太浪漫呢?
  本來對這篇的定義就是「一個女生對著幻象自嗨的愛情故事」,要讓浪漫應該也很難……(艸)
arrow
arrow

    藤宮妖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