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語

　　「小鬼。」
　　那個人，總是叼著廉價菸草捲成的香菸，用沾染著菸草、硝煙和血腥味的手。總是拿捏不好力道的壓揉著我的頭這樣喊我，然後因為他的手太重了，我總是會打開他的手。

　　只是很偶然的，我在逃亡的路上和他們這群和亡命之徒相去無幾的傭兵相遇。那時的我，站在剛肢解完的追兵血泊中。叼著快要燃燒到盡頭的香菸的他走到我面前，帶著沙漠才有的乾燥灼熱氣味，另一種也是死亡的氣味。雖然和我的不一樣，卻讓我有很短暫的瞬間迷惑。
　　就在那時，他伸手過來。應該是想揉揉我的頭髮，卻又用力過猛的像壓我的頭。

　　好重！我忍不住皺起眉，手裡的匕首稍微調整一下位置。

　　「小鬼，走吧。」
　　他說完就轉過身去，我揮出的匕首正好砍中他左手反擋到背後的長布包。
　　「登－－」沉悶的金屬相擊聲，他那布包裡應該也是什麼武器。

　　即使被我襲擊，他也沒有回頭，大步朝著其他人走去。不管我從什麼角度攻擊，他總是能用長布包擋下。

　　「頭子，那隻是啥啊？」其中一個人開口問他。

　　嗯，如果這個的話，能夠得手。
　　只是在我要動手之前，長布包的頂端突然鉤住我的領口將我挑起來懸在空中。

　　「這個嗎？我撿到的小鬼，以後就跟著我們了。」
　　聽到他的回答，想要割開衣領的我停下動作。他在……說什麼？

　　聽他這麼說，其他人立刻怪笑兩聲，其中一個還揶揄他：「頭子，沒想到你改好這味了，羅安娜知道絕對會把你閹了。」
　　「我還沒缺貨到這種程度。」吸完最後一口菸，他在燃著的菸快燒到手指之前彈向那個說話的人，被命中額頭的那人立刻怪叫起來。
　　「我現在放這小鬼下來，你們跟他會死一方。」他一邊說著一邊晃了晃長布包，我不得不伸手抓住避免自己無預警被甩出去。

　　只是他也太小看我了，這群人我十分鐘解能完成肢解。

　　聽到他這麼說，其他人臉上的笑容都收起來了。他們全都盯著我，眼神帶有警戒。

　　「小鬼，你也無處可去吧？既然想要玩命的話，跟著我如何？」扛著長布包的他抬頭看我，沙色的眼睛在陽光折射下，像是另一對太陽閃閃發亮。

　　「你會死，你的夥伴也會死。」張開嘴，我乾啞的聲音只能告訴他這個事實。
　　「嗯，當然，誰不會死？」他咧嘴笑。很漂亮的笑容，像是我以前在籠子裡看到的獵食性動物齜牙一樣。可是，他的笑容卻多了活著的美麗。

　　「小鬼」，他總是這樣叫我，其他人也跟著這樣叫我。
　　沒有問我從哪來，也沒問我要去哪裡。有工作的時候我也分配到一份，而且是恰如其分的殺人。
　　其他人知道我會殺人，也知道我殺人的方式跟他們不一樣，但是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手上的鮮血跟人命，變成我們共通的標記。

　　只是和他們為了工作殺人不同，我還是繼續殺著追兵，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
　　他們不知道的事很多，但他們也不想知道。

　　他給我「小鬼」這個稱呼，同時也抹去我的性別。

　　曾經有新來的人精蟲衝腦，半夜粗喘著壓到我身上。

　　「我不是女的。」冷靜告訴那個正努力扯開褲頭的人這個部分事實，雖然我也不是男的。
　　「無所謂，我總有辦法爽的。」他捏著我的下巴，另一隻手拉扯著我的褲子：「白白嫩嫩的，跟個小娘兒們一樣！等一下就讓你試試看我的大棒子跟頭子誰厲害。」

　　無法理解，不管是這人為何會性慾高漲到做出這樣的行為或是想要跟他比較的心態。

　　「小東西的皮膚還真細……」抓住我大腿，這人不知道在興奮什麼。

　　「我叫小鬼。」

　　最後，我有好好的把那人的屍體處理掉，其他人也沒有過問。只是作為補充近來的新成員群裡，開始對我既敬畏又鄙夷。

　　我只處理掉打算把我活抓或死帶回去的追兵，但卻漏了一樣東西。

　　看到研究員出現在他房間時，我除了困惑外就只能想著如何解決這個麻煩。
　　這間旅店是我們偶然決定投宿的，而且周圍沒有其他追兵。為什麼，我沒辦法感覺到研究員呢？

　　「我來帶回K666。」研究員雙手交疊在桌面，語氣非常平淡：「根據我的觀察，你們都叫他小鬼。你們應該不知道他是什麼吧？」
　　「很會殺人，但只能向對他具有殺意、敵意或傷害意圖的人出手，而且一定會肢解目標。樣子精巧漂亮，看起來就是會被當做暗殺機器。」他深吸一口菸，百無聊賴的吐出菸圈：「而且我跟小鬼一起洗澡過，他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除此之外，有什麼問題嗎？」

　　躲在門後偷偷觀察他們。我聽著研究員跟他的對話，開始知道一些他對我的看法。

　　那麼，他會怎麼做？

　　「所以你就是因為不想殺他或傷害他，所以才不被他察覺嗎？」他把菸頭在桌子上按熄，接著又點上另一根。
　　「是的，K666是很重要的研究成果。現在只完成第二階段的研究，我必須把他帶回去。」研究員的表情還是很平靜，並沒有因為可能把我帶回去而開心：「放心，K666不是人類，只是個研究品，你不必有罪惡感。」
　　「小鬼確實還是小鬼，也的確還不夠完整吶。作為人類，他最缺少的大概是這項吧－－」吐出一個大大的菸圈，他倏地拔出手槍抵著研究員的額頭：「人類會毫無道理的殺害沒有利害關係的人。」

　　「砰！」

　　錯愕的研究員，頂著眉心的血洞倒下。
　　「真麻煩。」他搔搔頭，看著地上的屍體：「我可沒小鬼的毀屍滅跡天份。」

　　後來他還是盡力的處理屍體，我則在他弄完之後偷偷幫他收尾。

　　當晚，我坐在屋頂上看月亮發呆時，他坐到我旁邊。

　　「我其實已經很大了。」我從有意識到現在，應該已經有上百年了吧？不過沒有準確年份，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
　　「你還是個小鬼，跟你活多久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叼著菸，咬字稍微含糊但還不致於讓人聽不懂的說：「你除了會的技能之外，其他還是空空的。就算你遇到的事情比別人還多，但那些都不曾在你心裡留下什麼。在你明白那些過去跟未來的意義之前，你都是小鬼。」

　　「不懂。」我老實跟他說思考結果。
　　「懂的時候，你才真的往前走了。」他站起來，一如往常的壓揉我的頭：「睡吧，小鬼。」

　　好重。打開他的手，我也站起來跟著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