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天地之間有一道琉璃天梯。

  晶瑩剔透的天梯通往天宮,能登天宮者即可晉見天帝祈福求願。
  然攀天梯者眾,能登天宮的卻寥寥無幾。冰冷而稜角分明堆累的無色方塊,不知斷送多少滿懷期待與慾望的凡人性命。

  這日,天宮外的客朝鼓響。

  「咚--咚--咚--」

  距離上次有凡人敲響客朝鼓已經七百多年了,這低沉迴盪的聲響驚動天侍。眾天侍忙亂小半個時辰後,接獲通報的天帝端坐於九龍座上,直直看著被天侍引來的女子。
  面容醜陋、身形佝僂、足行跛顛,如非一頭粗硬烏絲整齊束著,只怕會被人當作年齡過百的老嫗。
  即便她身無膚疾惡臭,與她擦身而過的天官、天將無一不是嫌惡的撇開目光,心中暗罵妍媸元君怎有辦法造出此等相貌來汙人視聽。

  「來者何人?」站在天帝身旁的令官問道。

  她走上前去,無視天侍喝止也沒垂首迴避,直面對著龍椅上的男人微微一福:「民女嫫應,向帝君請安」

  「放肆!」一旁的衛士怒叱,兩根朱紅長棍一揮脊背、一掃膝窩,立馬要將她擊伏於地。
  「慢。」低沉平和的嗓音說道,整個大殿頓時凝默靜止,訓練有素的衛士轉眼間便收棍肅立一旁。

  自鬼門關前走一遭的嫫應,依舊不卑不亢地望著眼前的至尊少年。略顯混濁的眼眸裡,輕慢與尊敬皆無。
  面不改色的與她對望數息,貌似少年卻已不知多少歲數的天帝開口道:「妳的膽子不小,天地皆為孤所轄。妳見天地之主卻不跪不拜,該當何罪?」

  被天界冰寒靈氣凍到青紫的脣瓣張開,吐出理直氣壯的二字:「無罪。」

  此話一出,在場者除天帝外均倒吸一口涼氣。此女忒是狂妄,不下跪告罪也就算了,居然還說出大逆不道之言。

  相較於群臣的驚恐激憤,天帝薄脣勾起一抹難以察覺、帶點興味的笑:「此話怎說?」
  「來者是客。民女雖生得醜惡,卻不曾於任何凡人宅邸被要求跪拜甚至險遭擊殺。帝君貴為天帝之主,如此行為豈非怠慢客人。主無主姿,那客何須有客樣?」嫫應的聲音雖然沙啞,語氣卻鏗鏘有力,帶有一種隱約能懾服人的威嚴。
  「有理。」天帝狹長的眼微微一瞇,掠過盤算光芒:「孤曾應允,有能力攀天梯而登天宮者,孤會實現其一項心願。妳,有何值得賭命的心願?」
  嫫應深吸一口氣,盡可能站挺身子,慎重開口--

  「民女願換得傾國容姿、絕世音態。」

  聽到她的願望,天帝似是有些失望:「妳就是為了這個登天宮?」
  「是。」嫫應露出讓人益發想要移開視線的笑:「民女活了二十年,所見世人皆是只重視外貌。民女本只有微薄才學,卻因樣貌與不擅錦上添花而受到諸多刁難;不過因醜得福,將這點才學磨練至極致。放眼天下,堪能與民女比之之人無幾。萬事具備,尚欠足以蒙蔽世人的虛妄皮相。」

  至尊少年眼中斂去那極為淡薄的鄙夷:「若欲實現心願,必須經過抽筋剝皮、剜肉剔骨此等非人所能忍受之苦。妳亦無悔?」
  「是。」嫫應同樣收斂笑容答道:「天下之事,無一簡單。」

  「那麼,孤應妳之願。」

  天帝語音方落,一道金光將嫫應包覆,她開始承受彷彿將全身拆解重組的痛苦,連聲哀叫都無。

  足足七天七夜,金光方散去。

  重生的嫫應無力軟倒在地,身無寸縷的她連用散髮掩體之力都沒有。
  一雙手伸至她脅下將她扶起,令人屏息的絕美容顏出現在天帝眼前。
  兩位天侍取來巨鏡,讓嫫應看清自己的新樣貌。

  「妳可滿意?」天帝望著應她心念所化之貌,不禁有些走神。

  鏡中麗人勾起一絲淺笑,合該有如沐春風感覺的笑,卻有一閃即逝的陰冷殘酷:「滿意。」

  即便察覺那恍如幻覺的異樣,天帝依然視若無睹地差天侍為她著衣。身體還非常虛弱的嫫應卻要求自己動手,待一切穿戴妥當便向天帝告辭。

  「陛下,此女野心甚大,留之有害。」天帝的心腹謀臣諫道:「她的野心會擾亂天地倫常,反逆陛下定下的規矩。」
  「若是如此,倒也無妨。」至尊少年露出充滿算計的微笑:「若人間出現應帝王,日後天后之位必不再虛懸。」

  「孤,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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