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躺在單人床上,眉頭深鎖彷彿被魘住一樣。她身上套著寬大的男性襯衫,極長黑髮因冷汗而有幾縷黏在頰旁。
  床頭擺著一個古樸香爐,裡面裊裊溢散出來的煙霧,和之前椎名點燃的黑火柴有相同味道。只靠著窗外天光提供光源,不甚明亮的光線讓房間充滿神秘氣氛。
  
  昏暗的房間,因他開門進入而多了電燈光亮。裡面的擺設樸素簡單,隱約看得出主人的性格。
  
  不只是服裝,他似乎連脾氣都和帶少女回家時完全不同。大異於之前的溫柔小心,他乒乒乓乓的開衣櫃拿衣服,像是房裡沒人在一樣。
  除了動作變粗魯外,他甚至連看一下躺在床上的少女都沒有。直接在房間裡把身上的T恤、休閒褲脫下換衣服,也沒想過要是少女會突然醒來會有多尷尬。
  
  原本就陰陰的天空,突然下起傾盆大雨。豆大雨滴不斷敲打著窗戶,咚咚聲蓋過他製造出來的聲響。
  
  他在一個個將襯衫釦子扣上的同時,原本就睡得不太安穩的少女,似乎是不習慣房內突然出現的聲音,抓起他放在床頭的西裝背心蓋住頭。少女有些急促的漸漸平緩,似乎又陷入沉睡。
  透過衣櫃鏡子他看到自己衣服被拿走,薄脣不悅的抿起來,不過還是繼續著裝。
  
  青白電光閃過,伴隨彷彿是在耳邊炸開的般的巨響。
  
  「轟隆!」
  
  前一秒還酣然熟睡的少女,倏地驚醒坐起身來。發白的小臉與顫抖的身軀,傳遞出她恐懼至極的訊息。
  
  已經完成基本換裝的他,轉身走到床邊問道:「妳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先前對於少女的不耐,似乎隨著衣著的轉換而消失無蹤。
  茫然的盯著他的臉,少女以有些沙啞的聲音反問:「這裡……是哪裡?」
  
  細秀柳眉擰起,喉嚨的不適讓少女下意識撫著頸部。
  
  已經習慣這種狀況,他迅速倒杯溫水給她:「這裡是我家。前天晚上我看妳在半空中被雷劈到掉下來。本來以為妳大概死定了,沒想到還有一口氣在。把妳丟在那也是個問題,所以我把妳帶回來治療。」
  
  專心補充水分的少女,因為他的話而停下動作。已經空了的杯子還是抵在脣邊,不安取代先前空茫的表情。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他心中浮現。他將少女帶回家時便檢查過她的身體,被那樣猛烈的雷電狂劈,她的身體卻一點燒焦痕跡都沒有。根據以往的經驗,被天雷擊中的存在一定都會有所損傷。
  
  莫非……他按下心中的推測,蹲下來與她平視:「妳怎麼了?」
  她的緊張神色因他帶有安撫能力的聲音稍有緩解,但眼神卻還是充滿心慌情緒。
  
  「你知道……我是誰嗎?」
  
  聽到這個問句,他的心沉下去了。果然……身體沒問題的,就是元神會出問題。
  「我不知道妳是誰。不過,我大概猜得出來妳是『什麼』。」雖然對於一個失憶者說這樣的話有點殘忍,不過他覺得有必要讓她先搞清楚狀況:「劈妳的是天雷。妳大概是度劫失敗的妖怪吧?」

  看到少女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他連忙補上一句安慰話語:「失敗還能夠保有人形,我燃犀也沒讓妳現出原形,妳的修為很不錯。」

  即使少女沒有把話說出口,他還是從她的表情中看出懷疑。只是不知道她是懷疑他的誇獎抑或懷疑他腦袋有問題……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處理這樣的病症,他已經習慣被自以為是人類的非人懷疑了。

  回想起撿到少女的時候,她全身赤裸沒有任何可以辨識身份的物品。要從她身上豐沛到列為神級也不為過的靈力去查的話,只會讓事情更加混亂。
  現在身負神級靈力的她失去記憶,對於想走成仙捷徑的非人來說可是最好的目標。誰都不能相信的情況下,只剩下等她自己記起來這一途了。

  當他還在研究要如何確認少女失憶的程度時,她倒是先做出行動:「先幫我取名字吧!」

  不同於之前的遲疑猶豫,她的態度非常堅定。要不是親眼見到她被天雷劈中,他一定會認定她在耍人。

  聽她這要要求,他喜憂參半。
  喜的是她或許還殘留些許自保本能,憂的幫她取名字這件事本身帶有的意義與責任。

  不論是人或非人,「名字」都是極其特別的存在。沒有「名字」,任何存在都不特別。相對的,一旦有了「名字」,每個存在都變成獨一無二。

  「還記得『名字』的重要性,看來妳沒有完全失憶啊。」不想負擔待多責任的他,把問題丟回去給少女:「妳是被什麼喚醒的?」
  沒料到他會這麼問,少女楞了一下。轉頭看向還在下雨窗戶回答:「下雨的聲音吧……」

  既然是她先說出口的文字,拿來當名字應該沒關係吧?有了少女的回答做依據,他很不負責任的為她命名:「既然這樣,那妳就暫時叫『夏雨音』好了。」

  「夏……雨音……」
  少女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孩子般,有些遲疑的複誦自己的新名字。

  當那個名字從她口中說出時,原本已經收斂許多的靈力突然躁動起來!青蒼波光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似乎是無法承受這驚人靈力,她揪住胸前的衣服,痛苦的喘息。

  不會吧?這也太巧了!推測出雨音會出現如此反應的原因,他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我隨便挑三個國字,居然讓我矇中她的「真名」!
  雖然對於這樣的巧合感到訝異,但雨音現在的狀況不容他多想。尤其是當他看到窗外開始聚集鬼魅時,更加篤定雨音絕不只是度劫失敗的妖怪那麼簡單。

  他右手食指發出青綠微光,隱約散發出奇特香氣;以光為墨在左手掌心飛快描繪似圖又似文字的紋樣,然後按到雨音額上。

  「雨音歸兮守元,祀稻招兮斂魂些。雨音歸兮守元,祀稻招兮斂魂些。雨音歸兮守元,祀稻招兮斂魂些……」

  他反覆唸著這句話,即使雨音身上的青光開始沿著他的左手往上蔓延、形成奇麗詭譎藍色印記,他還是繼續唸誦拗口句子。

  幾分鐘後,光芒逐漸回歸雨音體內。茫然的眼瞳開始聚焦,祀稻立刻抽回手來:「看來我應該是取對『名字』。這樣也好,對妳的記憶恢復會有幫助。」

  撫著剛被祀稻碰觸的額頭,雨音困惑地盯著祀稻被印記盤據的手。人類的手會這麼冷嗎?

  「你叫什麼名字?」平靜而充滿威嚴的語氣,彷彿她這樣以上對下口吻說話事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即使不像剛才一樣光芒亂竄,雨音身上依舊帶有一股自行運作的力量在控制她。
  看來我撿了個麻煩回來啊!想歸想,他臉上卻沒有困擾的表情:「我叫席祀稻,天職是醫生。」

  在祀稻回答之後,他感覺到有那股力量一分為二。一部分以印記為媒介流入他身體裡;另外一部分則因為得到應有的答覆,回流進雨音體內。

  通常只有在要定下契約的時候才會需要雙方的名字。而當兩者之間地位有差別得時候,多半都是上位者替下位者再取一個名字。
  雖然祀稻不是上位者,但他明白控制雨音的那股力量之所以會要求被重新命名是為了尋求庇護。就像子女不會替父母命名一樣,被命名者即是需要被管束保護的對象。

  這麼一來,雨音就變成祀稻必須要照顧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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